童星造梦，造的是谁的梦？

儿童演员哆啦的平面照。

说起年少有为，你会想到什么？

有人回答：李荣浩的歌。

也有人回答：那群活跃在镜头前、聚光灯下的儿童演员。

他们容貌姣好、谈吐大方，小小年纪便风光无限。

或许正因如此，越来越多家长选择将孩子从小送至演艺圈。

这一现象，不分中外。

在中国横店，许多家长不惧酷暑严寒蜂拥至此，只为给孩子争得一个群演名额；而在美国好莱坞，每年有超过2万名儿童演员参与试镜，但仅有5%的儿童有机会登上大银幕，在闪光灯中走上红毯。

只是，过早接触名利对孩子是好事吗？对他们的心理会不会造成一定影响？

毕竟，我们看过太多十几岁甚至几岁就成名的童星，长大后由于幼时风采不再，而陷入一蹶不振或更加负面的境况。

比如，著名儿童演员小小彬——2岁出道，4岁时的片酬就高达1800万元新台币，一度成为父母的赚钱机器。

只是，如今的他不仅无戏可拍，甚至连皮肤病都无法得到医治。

《西部世界》的女主角埃文·蕾切尔·伍德（Evan Rachel Wood），13岁入行，形容自己的青春时，她只有两个字——孤独。

她说：“我没有机会学骑自行车，也不知道怎么踢球，更不会学习，感觉自己就是个废物。”

通过表演，感受另一种人生

7岁的哆啦，是中国儿童演员中的一员。

今年，她凭借一段将矛盾、犹豫演绎得十分到位的试戏——孙女多次想要对爷爷诉说心事却欲言又止，话到嘴边又收回，获得《老家伙》剧组的青睐。她在剧中扮演张国立的孙女。

据哆啦妈妈回忆，哆啦在5个月大时便迎来了第一次演出机会——和汪涵一起拍摄广告，但直到快5岁，她才接触到影视剧。

哆啦妈妈坦言，进入演艺圈，拥有好的外形确实是很大的优势。

因此，对于外形条件好的小孩而言，接触到广告资源并不算很难，但要是拍摄MV和一些短剧，难度就会升级。

而影视剧对儿童演员的要求更甚，孩子需要对剧情以及自己的角色有充分理解。

哆啦3岁时，妈妈曾带她去面试影视剧，但无奈哆啦年纪太小，并不能体会剧情，只能像背书一样把台词背出来。

当时有场哭戏，哆啦哭不出来，导演为了调动情绪很大声地吼了她一句，哆啦被吓哭了。

这让身为母亲的哆啦妈妈心里不是滋味：“如果哆啦这么小就经常被惊吓，可能会对她心理造成伤害。”

哆啦妈妈认为，这违背了自己想让女儿在表演中获得成长的初衷。

于是，她带哆啦离开了剧组。

她觉得，需要等哆啦长大到能通过理解剧情来调动自己情绪时，再去参与表演。

5岁时，已上幼儿园大班的哆啦不再像原来那么调皮、好动，在日常生活中也表现出对故事的理解与共情能力。

哆啦妈妈决定重启女儿的表演计划。

此后，哆啦参演了公益歌曲MV 《爱的阳光》，她扮演一个由性格孤僻到逐渐变得开朗的女孩。

哆啦演完，导演夸她由忧郁、孤独走向阳光的眼神把握得很到位——这让哆啦妈妈很开心。

不过，从小就性格外向的哆啦其实并不明白什么是孤僻与自闭，她问妈妈：“明明那些小朋友都在旁边玩，为什么我不能跟他们一起？”

哆啦妈妈告诉她：“不是所有小朋友都跟你一样天生性格就很外向。有一些小朋友，天生性格内向，害怕去接触别人。你要接纳他们与你的不同之处，并且尽可能地去关爱他们。”

很多人看到娱乐圈就会联想到“名利”“赚钱”，哆啦妈妈觉得，其实这更看个人心态。

她将女儿参与拍摄类比成一种社会实践，“和其他小朋友画画、打篮球比赛一样，我希望她能通过表演感受另一种人生，学会善良，学会关爱”。

拍摄间隙，导演于飞带着洪悦熙理解什么是“坚毅”。

过分沉浸剧情，可能会对他们产生反作用

儿童电影《皮皮鲁与鲁西西之罐头小人》（以下简称《罐头小人》）的导演兼编剧于飞，对哆啦妈妈的感受表示认可，“儿童演员会在角色塑造中获得成长，他们的表演过程，更像真正地体验了一遍角色”。

比如在《罐头小人》中，鲁西西这个角色的定位是一个从呆萌学霸转变为有独立思考精神的勇敢女孩。

因此，为了契合角色，扮演者洪悦熙的眼神必然要从刚开始的单纯、懵懂向后期的坚毅转变，但洪悦熙本人的状态更接近最初的乖乖女形象。

拍摄间隙，于飞一直带着她结合剧情，感受什么是坚毅，终于在一两个月后，洪悦熙的眼中，那份坚毅出来了，校园火灾那段戏也顺利拍摄完成。

但那时，统筹人员告诉于飞，要补拍电影开头的两个镜头，由于洪悦熙刚刚学会了坚毅的神态，她回不去最初的呆萌状态了。

“这两个月里，洪悦熙跟这个角色一起成长。她的眼神、说话状态都有了变化，演不回去了。这对于儿童演员来说很正常，所以我采用了原始版本。”于飞说。

不过这段经历也勾起了于飞的担忧：《罐头小人》本身就是儿童片，洪悦熙跟随鲁西西这个角色从懵懂变得坚毅果断，这是积极的一面，但如果一个儿童演员饰演了有负面心理问题的角色，过分沉浸剧情，可能会对他们产生反作用，甚至造成阴影。

因此，于飞认为导演或家长在引导儿童演员进入剧情时，要特别注意这一点，并且在拍完之后要尽快引导孩子走出来，让他们快速把现实跟表演区分开。

电影《罐头小人》拍摄周期约70天，于飞几乎每天都和儿童演员打交道。

他发现，比起自己那一代人的内敛性格，现在的孩子的表现力、表达力以及审美能力都有一定程度的提高。

他还记得，自己最开始是想找一个混血儿来饰演“外交官约翰”这个角色，但长相憨厚、胖乎乎的小相声演员李淏东却出现在了面试现场。

当时，他在表演时故意说错、出尽洋相，展现出了不可多得的幽默感。

这种强烈的表现欲让于飞想到，作为儿童电影，《罐头小人》可能需要这种喜剧元素，当时五个小人里正好缺乏这样的“搞笑担当”。

于是，他敲定了由李淏东出演“外交官”一角，还结合他的形象特质对剧本进行了大幅调整，让“外交官”的形象尽可能地往演员身上靠近。

可以说，这个机会是小演员自己争取到的。

同样的，儿童演员敢于表达自身意见，可能也会无意间给作品加分。

有一次，于飞在和《罐头小人》里“艺术家”的扮演者于书瑶沟通剧本时，传达出希望她塑造一个性格天真可爱的艺术家的想法，当时，于书瑶告诉于飞说：“我们同学都不喜欢可爱的，都喜欢酷的。”

简单的一句话点醒了于飞。

他想到，这是拍给孩子们看的电影，人物的塑造还是要考虑孩子的审美，于是经过一番思考后，于飞又调整了剧本，将“艺术家”改为了酷酷的性格。

于飞认为表演的训练对孩子的表达力、表现力、自信心有很大帮助，但他同样表示，儿童演员在成长过程中，存在很多变数。

他们的形象、身高甚至性格，到成年之后都会产生变化。小时候的优点，长大后反而可能变成劣势，甚至让他们因此中断演艺生涯。

于飞建议家长，可以让孩子将表演作为爱好，但不要过早将它定义为未来的职业。

组图：哆啦的平面照以及当群演时的剧照。

探讨儿童演员，更多的是探讨家长

“家长”是前儿童经纪人、现儿童传媒项目出品人大予接受《新周刊》采访时说得最多的词语。

她认为，就儿童演员这个行业而言，“家长”的地位举足轻重。

他们如同一艘航船的掌舵者，不仅决定着前进方向，更关系着接下来的航程是否安全。

大予表示，家长希望孩子通过成为演员，提升自身能力及价值，这是无可非议的，但对于大部分家长来说，他们刚开始接触到的所谓的“圈中人士”会告诉他们：“只要你来，就能让你的孩子通过演戏而出名。”

但实际情况并非如此。

目前，根据服务项目的不同，经纪公司或者经纪人的收费，在几万元到几十万元不等，但任何经纪公司能做的也只是为小演员“铺路”，这可能会让孩子获得演出机会，但孩子究竟能发展到什么程度，关键还在他们自身。

随着表演经验以及表演机会的不断积累，孩子的名气会一点点增加，有潜力的儿童演员，可能会得到更高级别团队的青睐，并获得与之签约的机会，从而得到更好的服务与资源。

但更多时候，成为儿童演员或童星，并不能直接和家长所投入的经济费用成正比。

在这个错综复杂的圈子里，机遇、天赋、努力和耐心缺一不可。

因此，家长一开始迈入这个圈子的时候，就要有正确的心态，不要过分追求拍多少场戏、跟多少个知名演员合作，首先要接受的就是，这是一个缓慢且需要磨合的过程。

比起一夜成名，家长更要关注的是：我的孩子有没有变得更自信、更快乐？

大予说：“就目前的情况而言，大部分儿童演员或者童星的发展，都还是比较好的。也许他们不再活跃在荧幕前，但依然都在各个岗位发光发热，将之前作为演员学到的能力学以致用。因此，不要全盘否定儿童演员这个领域的资源与价值。”

“探讨儿童演员这个话题，更重要的是探讨家长——作为成人，他们是怎么看待并引导孩子去成为儿童演员，他们有没有正确的价值观以及相对应的知识与能力？”她说。

采访最后，于飞表示，过早让孩子接触演艺圈还是会产生一定影响。

他见过一些常年拍戏的儿童演员，身上会有一种超出自身年龄的成熟，仿佛作为孩子的那份纯真早已失去。

比如，他们面对的，明明是剧组里已是叔叔、阿姨甚至奶奶辈的大人，却可以油腔滑调地喊出“哥哥姐姐”——这种成人社会的客套伎俩，本不该出现在孩子身上。

于飞还记得，之前在剧组里，有些工作人员调侃地喊这些小演员为“某某老师”。

他听到后立刻阻止，他不希望这种称呼让孩子们错认为自己被追捧，因而感到自己多么与众不同。

他更希望脱离剧组、回到校园的小演员，能做一个普通学生。

“儿童演员的存在，肯定是符合影视市场需求的，所以不可能阻止儿童进入演艺圈、娱乐圈。但是，不要让他们丧失纯真，而这需要父母、导演、经纪人以及剧组里每一位工作人员的努力，要记住：他们是演员，但同时也是孩子。”于飞说。

演艺圈童星电影于飞